晚饭时,瞅了一眼电视,屏幕里一个人愁眉苦脸地收拾饭后的餐桌,把碗筷归入木桶里,向一旁的另一人抱怨着,洗碗真是人生痛苦的事,因为洗完了,以后还要盛饭,又得去洗,如此循环往复,仿佛永无清闲之日。
另一人作生气状,嚷嚷道,你这顿吃了,下顿还是会饿,难道就不吃了?这世上哪有一劳永逸之事。生活嘛,就是周而复始地磨,磨得你棱角俱无,耐得下心思从花花绿绿的一堆豆子里拣到几颗欢喜的色彩,已经很不错了。
这两人的话,本是生活中再小不过的一件事,而这样的情形又何尝不在你我的生活中出现?
记得小时候,很喜欢吃韭菜做的饭食,韭菜鸡蛋馅饺子、韭菜合子,简直百吃不厌。可是,我却最怕择韭菜。只要坐在一捆韭菜面前,要一根根细细地去除根部的泥土,泛黄干瘪的叶片,永无尽头似的,麻木地持续地做着机械的动作,就会无来由地情绪低落。以至于现在也很热爱韭菜的鲜美之味,而依旧害怕择韭菜。仿佛是西方神话里推石上山,滚下来,推上去,再滚下,再推……需要的耐心真可谓比海深,比天广。
但我祖母不是这样。她本是一个脾气不太好的人,动辄容易发火。她也不爱吃韭菜。菜园里,她年年却必然会种两畦韭菜。自家种的韭菜是那种很好吃、线绳子细的那种,但极不好择。可祖母偏偏有极大的耐心安稳地坐在院子里的柿子树下一根根细致地择干净。然后,又耐心地和面,给我们包饺子,做好吃的食物。这一忙,就是大半天,她直起身,捶捶腰,看着我们香甜地吃着,一个个狼吞虎咽,她非常开心,欣慰的笑容冲淡了疲累。而她自己却吃得很少。
后来,我问祖母怎么会有那么好的耐心去择韭菜,祖母一愣,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又似乎觉得这根本就不是问题,择菜做饭是很自然的事,还用得着耐心吗?在我的追问下,祖母想了想说,大家都是这样呀,过日子嘛,没耐心怎么行?
类似的问题,我还问过我小姨。
那年暑假,我在小姨家小住。小姨原先在木材厂上班,后来她想创业,就在家门口的空旷处摆摊卖早点。她每天早上三点多就起床准备豆浆、豆腐脑、包子等食物。等我7点多起床时,早点摊已经是很热闹的景象了。我匆匆吃完饭,帮小姨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虽然小姨一次次让我回屋看书或者看电视,但母亲在电话里一遍遍叮嘱我要勤快些。看小姨忙得脚不沾地,我在屋里根本待不住。我能做的也只是给小姨搭把手,端碗豆腐脑、递杯豆浆如此简单的事。虽然累不着,却无聊至极。终于熬到10点多可以收摊了,又得把锅碗瓢盆、桌子和凳子,一样样往家里搬,觉得真是痛苦的事。我在这里住只是短暂的,做这些也是短暂的,而小姨却经年累月地做着这些,不厌烦吗?
回去的时候,小姨送我去车站的路上,我问她怎么有那么大的耐心做这么琐碎的事,想自己做点事情,可以选择别的吧。小姨笑着告诉我,人这一辈子,看着可以选择的有很多,其实不是这个样子,真正选择的时候不由得就会考虑很多外在和自身的因素。从早点摊开始,她也是慎重考虑过的,早起固然辛苦些,但内心有了方向,用心做事的时候,心就会很静,眼中的一切都会变得有意思,就会尽力去做好,满面笑容和愁眉苦脸,这两种状态下,做出来的食物肯定味道有差别。人活着嘛,就是得有满面笑容的耐心才行。
祖母为亲情,小姨为生存,她们的答案却是不约而同、如此的一致。